我睁开双眼,呆呆地看着略显发黄的天花板。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提醒我距离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三分钟。我在呆滞中度过了三分钟。
柔美的音乐刚响起了第一个音节,我就从床上跳下来。我走到镜子前,洗了把脸。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,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。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相同的自己。枯黄的脸色,瘦削的脸颊。浑浊的眼球中目光涣散。
我举起牙刷,机械的上下滑动。清水洗涤着口腔。我仰起头,然后低头将水吐出。
“我是一个病人,”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呢喃,“一个不健全的人,如果不在学校接受治疗,我就无法对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。而一个没有用的人,是不配活在世上的。”
我坚信着这一点,坚定不移地祷告着。学校内上千名学生,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动作。我们感恩学校,将我们从社会的渣滓培养成了栋梁。
在这日常的行动中,书中的情节突然跳到了我的脑海里。我依稀记得,那些被困在集中营里的囚徒,面容枯黄,眼球混浊,脸颊瘦削。他们就像我一样,做着机械的动作,直到被送入毒气室。
对书中的情节,我付之一笑。和我们不同的是,他们在奥斯维辛,而我们在学校。他们是虚构的,我们是真实的。
今天是一周一次放风的日子,是在阴暗的教室内读书和大棚内农作的我们唯一能见到太阳的机会。我们早早的被聚集到了一个院子里。随着一阵隆隆的巨响,头顶上的巨幅铁穹隆被一点点拉开。蓝天、白云、日光,这些难得一见的景色齐刷刷映入眼帘。就连浑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。天空中间或有鸟儿飞过。我甚至可以听到清脆的鸣叫声。
我们的笑容刚露出一半,杨姝校长就大踏步走了进来。不同于我们,杨姝校长永远穿着粉色系的衣服,抿着嘴唇,嘴角往上吊。她的年纪不太大,脸胖嘟嘟的。笑起来眼睛会被挤到肉中。
我从未在杨校长的脸上见过微笑之外的表情,今天亦是如此。她一出场,所有人都会低下头。畏惧刻入了我们的骨髓。杨姝的每次现身都让人回忆起不愉快的切肤之痛,
“同学们,老师得到了一个消息。”她的声音简直比外面传来的鸟鸣声更动听,那无疑是我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了。我常想,如果我能见到我的妈妈,她的声音就应该是如此的动听,仿佛能抚慰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。
“你们之中有一个人,表达了对学校的不满。”她扫视着人群,没有人敢跟她四目对视。“杨刚,你是班长,我问你,对学校的教育我们应该是什么态度。”
我被人推出队伍,想要抬头看杨校长。在视线相交之际,仿佛有电流传导而来,我的身体一阵激灵,我顺势低下了头。“我们不单是学生,更是病人。在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之前,我们必须在学校进行教育。不论这教育有多么艰辛,我们必须坚持下来,没有丝毫抱怨。因为这是我们人生的意义所在。”
不用经过大脑思考,背诵校规校训已经成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本能。每天每天,我们都打心底认同我们的人生意义。我们在象牙塔之内对即将迈入的世界既恐惧又期待。
“没错,回答地很好。”她继续说,“老师常说,犯了错不要紧。在迈入社会之前,你们都是排不上用场的病人。你们就像生锈的齿轮,老师的责任就是打磨你们。犯错误无非就是暴露你们的铁锈。这很好,不怕你们不犯错,就怕你们隐藏错误。”
她闭上嘴,继续扫视着人群。我们的头更低了。“别想在我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。”她走下讲台,走到了阿军旁边。阿军颤抖地一点点移高视线。杨姝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呢,阿军?”在杨姝曼妙醉人的声线中,阿军颤抖地手指指向了阿武。
“你出卖我!”直到被绑到椅子上为止,阿武都在大吵大闹。我擦了下头上的汗,和其他几个年龄比我大一点的孩子走出房间回到队伍里。阿武的双手双脚都被铁环扣在椅子上。明知道不可能逃脱,他仍在剧烈地挣扎着。杨姝走到他身边,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。
阿武骤然停止反抗。
“阿武,我是怎么教育你们的?”杨姝柔和地问道。
“犯了错误……就要受罚。”阿武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。
杨姝赞赏地点头,她对围观的众人大声说:“语言没法在你们的心灵中留下印象。只有疼痛才能让你们将自己的错误深埋心底。”她扫视着人群,宣读了阿武的“罪名”:“阿武他竟然对阿军讲,他想自己父母想的晚上睡不着觉。你们说,这可不可笑?”
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干瘪地笑声,沉默却在大多数人中蔓延。即便不愿认同,我们也不敢反对杨姝,沉默是我们最后的护盾。
“想念自己的父母没有什么可笑的。”一个细微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。杨姝没有听到,她仍在得意洋洋地扫视着人群。周围也没有人听清,简直就像附在我耳边专门说给我听的一样。我偏过头,发现白和站在我的身边,看着我,丝毫没有避讳。倒是我先沉不住气,慌乱地低下头以免被杨姝发现。
她笑起来,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:“一群没有见过自己父母的人,又怎么会想念自己的父母呢?我是从你们这个年龄段过来的,你们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。我都没有想我的父母,你们又怎么会想?”
——谎言。我在心里默念。我曾在无数夜晚想象我的父母身在何方,是何种模样。我甚至曾经怨恨他们为何将我送到这里——曾经,这份怨恨给我带来了阿武即将承受的处罚。
杨姝突然严厉起来:“亲情层在人类社会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,但我们早已舍弃了这一种落后的情感。你们被送到学校里来,接受教育,日后你们将在社会上扮演不同的角色。你们的一生都将奉献给自己的工作。你们的成就将会超过前人千倍万倍,”话锋一转,“而你,阿武。你却因为虚妄的理由就妄图从学校逃脱。这不好,很不好。你需要被惩罚,用疼痛洗涤自己的过错,而你们必须用你们的眼睛看清楚,犯错与反抗的下场是什么!抬起头来。”
我们抬起头,阿武颤抖的脸映入我们的瞳孔。他坐在椅子上,让我想起了自己还坐在那里的时候。他的肌肉咬的比我当时还要紧。杨姝挥了挥手。玻璃船后穿白衣的人员按下了开关。半球形的护罩落了下来,包裹住了阿武的脸。先是一声清脆的噼啪声,蓝色的光弧一闪而过。肉眼可见的电流在阿武身上奔驰。
足以致人死亡的电流并没有夺去他的性命,拜阿武身上布满了黑色圆点的特制的防护服所赐,阿武没有死,却感受到了常态下数倍的痛苦。他叫不出声,我们只能看到他的身体在电光中抽搐。他拼命挣扎的想要从椅子上逃开,直到身子往后一仰,任由电流摆弄他的身体。
“让他恢复意识。”杨姝冷冷地说。电流中断片刻,盖住了他头部的护罩开始发挥自己的功效。阿武从昏迷中醒来,迎接他的是新一轮的梦魇。
阿军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。我强忍着牙关注视着这一切。突然,白和凑到了我的身边。她距离我如此近,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。
“这里是不是很像奥斯维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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